第三十八章 借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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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医院在城乡公交站附近,梁书弗先是走了小半个小时去公交站,花了三分钱买票。

她没有坐后一班的空车,而是挤上路边一辆塞满了人已经发动的小巴。

车内人贴人,各种气味弥漫,夹杂着每个人身上蒸腾出的热气,十分憋闷。直到车子开起来,微风从开着的窗户吹进来,梁书弗才觉得喘过气来。

大约半小时后,车子到了海周乡路边的停靠站,梁书弗凭借着瘦小的身材,早早挤到门口,门一开就钻下车。

她直接去了乡政府附近的供销社,准备买点东西。

“阿姨,我想要买水果糖。”

正是下午困顿的时刻,售货员正在打盹,被人喊醒十分不悦。

在看到买东西的是一个小丫头时,更是懒得从椅子上起来。

“水果糖不零卖。”她懒洋洋的说。

其实有一些拆散的水果糖,2颗3分钱,1毛钱7颗,但十分紧俏,都被她们内部消化了。

那穿着一看就是乡下丫头,攒了几分钱就来买糖,当她是杂货铺呢。

“阿姨,我要买两包水果糖。”

梁书弗并没有因为对方恶劣的态度而生气,而是笑盈盈地将自己的需求再说了一遍。

两包水果糖?黄梅要笑死了,这丫头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买得起吗?

“一包水果糖一块钱,你先把钱付了。”

她嘴上这么说着,却是连起身的动作都没有。

梁书弗将一张两元纸钞放在暗红色的木质柜台上,“阿姨,请帮我用油纸分开包一下。”

黄梅看到那个小丫头真的拿出两块钱,下意识地问,“你一个小孩哪来的钱?该不会是偷了家里的钱来卖糖吃吧。”

梁书弗的脸沉了下来,“阿姨,这里是供销社,你也不是公安,我花钱买东西,没道理还要被你盘问。”

梁书弗一贯见人三分笑,但并不意味着她是随意可欺的软包子。

黄梅听这个乡下丫头竟然敢嘲讽她,气得从椅子上站起来,一双狭小的眼睛上下扫视着梁书弗。

“诶!我这好心还被你当驴肝肺了,你一个乡下丫头哪来那么多钱!还是说这钱是你偷了别人的,被我说中恼了?”

“这位同志,你有什么证据表明我这钱是偷来的?”

梁书弗盯着黄梅,“要是没有证据,请你和我道歉。”

“呸!”黄梅啐了一口,“瞧你这穷酸样,这钱不是偷的还能从哪来?”

梁书弗气笑了,“我竟不知道国营供销社的售货员,竟然还有凭穿着打扮就能判断一个人好坏的本事。既然你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那就请你们领导出来,我要和他谈谈供销社员工个人素质问题。”

黄梅没想到这个乡下丫头没被吓到,说话还一套一套的,还胡搅蛮缠要见领导。

真是搞笑,她以为自己是谁?

“呵,你哪根葱?领导是你想见就见的?走走走,快出去,看了就晦气!以后你也不要来供销社买东西了,我们这的东西不卖给你!”

“这位同志,我觉得你的思想有问题,不仅随意怀疑人,还没有服务意识。”

梁书弗指着供销社门头上“为人民服务”的几个字,“你这样的做派和资本家走狗一样,我很怀疑你是怎么进入供销社工作的,我要去县供销社举报,让上面彻查一下。”

黄梅本就是走了关系的临时工,这会听到梁书弗的要去举报,一下吊高嗓子怒骂。

“小贱人,你吓唬谁呢!年纪轻轻毛没长几根,就会使下作手段,心思这么歹毒,果然是没有家教的泥腿子。”

梁书弗见供销社内一片棉布帘子动了下,便故意了抬高声音。

“中央说了,基层供销社设立的目的是服务农民,方便农民,要千方百计维护农民的利益。这位同志,我现在不仅怀疑你通过不正当手段获得了供销社工作,你还可能是敌 特分子,故意破坏农民和中央之间的关系,我现在就去派出所汇报情况。”

说完,梁书弗抬脚就走。

“哎,这位小同志,请等一下!”

门帘一下子被掀开,一个五十来岁,头发梳理地光滑整齐,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男人风一样追出来。

黄梅看到跑出来的人,一跺脚,“副主任!”

一个丫头片子,还能掀出浪花不成?

派出所才刚成立,和他们供销社一样是乡镇单位,每次乡里开会还会遇到,人家才不会为了一个小丫头的胡说八道来找他们的麻烦。

高喜德警告地看她一眼,黄梅心有不甘,瞪了他一眼后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你是谁?”

梁书弗装作没看见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故做疑问。

“我是海周乡供销社的副主任,刚刚去在盘点货物,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小同志,你遇到什么问题可以和我说。”

张喜德一脸和气的说。

梁书弗恍然大悟,一副气呼呼的样子,“我来买东西,你们的售货员不仅用有色眼镜看人,觉得我一个农民不配买糖,甚至还污蔑我偷钱。”

她抬着下巴,背脊挺得直直的,“她还放话以后这个供销社都不卖我东西,这是什么官僚主义作风!”

高喜德其实在里面听了七七八八,不过一开始他并没有在意。

之前乡民来买东西,黄梅也是这个态度,他们都不敢有什么意见。

毕竟这是乡里唯一一家供销社,除非去隔壁乡或县里,否则他们不在这买就没其他渠道买。

黄梅虽然是临时工,但是县里一个领导七拐八弯的关系,他一个边缘化的副主任,也不想和她为了一些小事硬杠上。

但今天这事性质不同,高喜德敏锐地嗅到了危机。

距离镇反运动过去三十年,但文化运动才过去没几年,可整个社会还风声鹤唳。

万一真被扣上“官僚主义”和“反动”帽子,别说黄梅,就是他也脱不了干系。

这个小姑娘好生厉害,揪着黄梅话中的点不断放大。黄梅以为人家是一个随意可欺的农家女,却不想这次踢到铁板了。

不过,这对他也不全是坏事,高喜德眼中精光一闪。

他耐心听着,十分诚恳的对梁书弗道歉,“十分不好意思,黄梅同志刚刚上岗没多久,还不清楚咱供销社的服务要求。这位同志,你消消气,我代她向你道歉。”

“副主任,你凭什么——”

黄梅气死了,高喜德凭什么帮她道歉。

“黄梅,闭嘴!”

高喜德严厉道,“到一边去待着!”

黄梅还是第一次见他发火,被吓了一跳,然后嘀嘀咕咕,“神气什么,还不是被排挤到乡下来。”

梁书弗耳朵动了一下,在心里默默盘算着两人的关系。

高喜德像是没听到黄梅的话一样,满脸笑容地伸手,“这位小同志,请到里面稍坐下,你想要买什么,我帮你拿进来。”

梁书弗脸色稍缓,跟着高喜德进了屋里。

进屋后,高喜德亲自取来了她要的水果糖,还用麻绳细细捆好。

见他这么殷勤,梁书弗倒也安之若素。

这个高副主任不是老好人,否则刚刚她和黄梅爆发冲突时候就冲出来了。

他一声不吭的样子看着像是忌惮黄梅,在梁书弗看来倒像是故意放任黄梅作威作福。

结合黄梅的话,高喜德是在上面被斗下来的。

他把黄梅故意纵成这样,黄梅是他对手的人。

那现在,他是想借她做点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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