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京兆府很快来人了,只是来的并不是尚如斯,而是新上任的京兆府少尹崔永年。
“尚大人晕血,所以派我过来了。”崔永年站在三人面前,气度不凡,进退有度,是个十分出色的世家贵公子模样,道:“不知是在哪儿发现的尸首,可否为府衙衙差引路?”
宋南寻站了出来,道:“跟我来吧。”
许多福跟在后面,悄声对宋南枝道:“还好不是尚如斯过来,不然他又要晕了。”
“看样子尚大人是找到了个得力干将?”
“是啊,尚如斯不善办案,上头就指派了个人过来,看这位崔大人的样子,斯斯文文的,不知道是不是个绣花枕头。”
很快许多福就知道不是了。
崔永年叫衙役挖开了土层,见到上面一层尸首的时候就马上叫停,亲自下去查探了尸首,将现场情况一一记录,事必躬亲,有条不紊。
许多福暗暗点头。
宋南寻侧头看了她一眼。
确认村民尸首没有疫症症状之后,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又悬上了一口气。
这一百条人命,究竟是因何而死的呢?
崔永年道:“郡主,案情未清,三位又是发现现场的人,能否请三位暂时留下?”
“可以。”
“谢过了。”崔永年的目光从三人脸上一扫而过,最终停在了宋南枝身上。
“听说是这位姑娘从太阴花推测出不对的?”
“是。”宋南枝淡淡地应了一声。
崔永年的面上浮现出一丝兴致,双眸一亮,俊朗的面目立刻熠熠生辉起来。
不过他没再说什么,而是放了三人回去歇息。
到晚上的时候,宋家兄妹又去看了一眼,村民们身上的血都干涸了,个个都是被刀剑刺中,流血而亡。
宋南枝心中沉重,歇下之后,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就是睡不着。
他们睡在白天发现二虎的屋子里,宋南寻睡在外面,她和许多福睡在里面。也许是白天赶路太累了,许多福很快便睡着了,发出了清浅的呼吸声。
“啪嗒!”一声,屋内传来轻响,宋南枝的眼睛立马睁开,手握紧了旁边的木棍。
衣柜的门打开,出现一个黑影,宋南枝立马起来,呵斥道:“什么人!”
声响立刻惊动了外面的宋南寻,他提着灯进来,许多福也醒了。
面前时隔七八岁的小孩儿,瑟瑟发抖地蹲下身来,抱住头。
“呜呜呜,你们不要杀我……”
宋南枝放下木棍,拿灯一照,见着衣柜后面原来有暗门,又见着小孩儿面黄肌瘦的模样,看来是饿了许久了。
“你……是不是叫三胖?”
小孩儿抬起头来,看见宋南枝柔和面孔,几乎是惊喜地叫出声来。
“我是叫三胖!漂亮姐姐,你们不会杀我的对不对?你们是来救我的?”
三人神色复杂地对视一眼,就在三人惊愕的时候,三胖已经钻进了米缸,在缸里面搅来搅去,一边哭道:“呜呜呜,没有柿子了,柿子已经被我吃完了!姐姐,你们有没有吃的,我好饿啊!”
许多福见着心疼,去院子里面找了些能下口的进来,三胖一边吃一边哭,在宋南枝三人的询问下说了自己的情况。
“……就是十天前,一伙人闯进了村子里,我爹娘听着外面动静不对,就把我藏进了暗格,可惜暗格里只能藏一个人。爹娘告诉我,无论怎样都不能出来,我在暗格里,只能隐隐约约听见外面的哭喊……后来我实在饿得受不住了,就出来找吃的,外面没有人了,我也急着爹娘的话不敢出去,只能在旁边的米缸里面挖柿子出来吃……”
说到最后,三胖抹了抹眼泪,看向他们。
“我爹娘,是不是已经死了?”
宋南枝看着也不是滋味,叹着气点头。
三胖哭了很久,宋南枝和许多福一直陪着他到天亮,把他的情况告诉了崔永年。
崔永年似乎早有预料,道:“坑里的尸首已经全部挖出来了,经过验尸,村民们都是一刀毙命的。我连夜查看了村舍中的情况,竹刈村的村名贩卖楠竹制作竹简,是十分富裕的,而村里每一户人家的值钱物品都被洗劫一空,看起来像是山贼犯下的案子。”
“既然是山贼犯下的案,那为何隔壁村的村民会说全村人得了疫症呢?”
“我刚才已经去隔壁村走访,得知疫症一说只是以讹传讹。半个月前竹刈村有村民得了风寒,许久都不见好,结合竹刈村村民突然全部消失不见的景象,隔壁村的人便这样传了。
其实他们没有看到官府的人来埋尸,只是见着后面的百人坑,就认为如此。”
宋南枝问道:“大人查探每家被盗的财物时,可注意到屋内都收拾干净了?”
崔永年一笑,把宋南枝弄得莫名其妙。
“姑娘聪慧。”
宋南枝想到崔永年之前的一句“看起来像是山贼犯下的案子”,猛然反应过来。
崔永年其实也不相信这是山贼犯下的案子。
旁边的许多福看得着急了:“你们两个是在打什么哑谜啊?”
宋南枝道:“多福,我们昨日睡的床铺,可有什么异样?”
“异样?没有啊。”许多福回忆着:“棉被质量不错,也干净。”
“这就对了。”崔永年道:“被盗的屋里,东西都收拾整齐,血迹都擦拭干净了,如若是山贼,人都杀了,还在乎掩饰吗?”
许多福道:“也许是山贼故布疑阵,希望不要这么早被人发现,而给自己时间掩藏呢?”
“如果是这样,擦掉血迹就行了,何必把翻过的柜子都整理齐整呢?山贼出身草莽,没有这样的素养。”宋南枝道。
许多福不解:“那会是谁,能下这样大的狠心,杀了全村的人呢?竹刈村以销售楠竹为生,难道是竞争对手的打击报复?”
崔永年:“京师周遭只有竹刈村在售卖楠竹,没有竞争对手。”
“那会不会是江南的商家要北上抢生意?先拔除掉竹刈村这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许多福道:“江南的世家大族,完全有这样的实力。”
“不会。”宋南寻清越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众人回头,见他从屋子里面出来。他刚刚将三胖哄睡,将从三胖口中知道的话说了出来:
“因为村长已经确定了,今年的楠竹不会对外销售,全部制成竹简,捐给大兴官学的学生。”
“啊?”许多福惊讶道:“全部捐出去?村民也太大方了!”
“是,三胖的父亲就是竹刈村的村长,我刚才在房间里翻看了村长的书信。大兴的官学一直办不好,是因为官府的投入太少,村长想让村里出几个读书人,所以想支持官学,换取村民入官学的机会。”
许多福:“所以不会有竞争对手屠村的可能了……”
案情陷入焦灼,此时有一衙差过来,附耳在崔永年旁边说了两句,崔永年的眼睛一亮。
崔永年:“衙差们发现,竹林里今年的楠竹都被砍了,按切口的新旧来看,就是近十天的事。”
宋南枝:“现在还不到伐竹的时节,看来那些楠竹就是凶手的目的了。”
案件找到了突破口,崔永年十分兴奋,只是那伙人做得十分干净,没有留下线索。而且此地地广人稀,他们要是半夜行动,就算砍了这么多楠竹走,也不会被人发现。
宋南枝三人还是没走,既是为这些村名可怜,也是留下来照顾照顾三胖。
许多福逗着三胖玩,宋南寻在外面守着,宋南枝就遛到外面看了看村道。
楠竹运出村落,应该是用车,就会留下车辙印记。可是现在路上连半点车辙印记都没有留下,显然是有人刻意清理过的。
训练有素,行事缜密,倒像是……官府的人!
宋南枝眼前唰地一亮:她怎么没有想到呢?
这里是大兴地界,村落被屠,难道官府没有察觉么?
其实当初他们报案的时候,应该是去大兴县衙报案的,只是他们都从京师而来,这里距离京师也不远,他们下意识就去京兆府报案了。
到现在大兴县衙的人还没有出现,这就有些不正常了。
宋南枝将这个想法说给了崔永年,崔永年思索着,看向宋南枝的目光就多了几分赞赏。
“我这就传信去县衙。”
来的是大兴县县丞,一进竹刈村,看到京兆府的衙差,听说了屠村的案件,就脸色一变。
崔永年不动声色,试探了一番,便以京兆府接管此案的原因让县丞回去了。
出来的时候,许多福陪着的三胖听到送别的声音,趴在窗户边看了一眼,回头就对许多福说。
“我认识他!他和爹爹吵过架!”
——
“县丞张承林和竹刈村的村长吵过架?”崔永年问:“还是村长的儿子亲眼看见的?”
“是的。”宋南寻道:“孩童所言并不详实,可能还要崔大人去吏部核实一番。”
许多福道:“吏部侍郎卖官贪污,皇上正在整治,吏部现在是一团乱,你去函询问的话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结果,这样吧,我给祁表哥送个信过去,让他来查——吏部的案子也是祁表哥在负责。”
“有祁世子帮忙,想来是事半功倍。”
许多福侧头,朝宋南枝挤了挤眼。
崔永年捕捉到两人的互动,垂下眼眸。
祁渊是只身前来,带来了存留在吏部的大兴县令符子琪的档案。
没错,县丞张承林和村长之间的争吵,是关于符子琪的。
京师迎来了倒春寒,祁渊一袭披风带着冷意,一进来,宋南枝就十分自然地帮他把披风解了,然后端上一杯热茶。
崔永年的眼皮跳了跳。
还是十分恭谨地道了谢:“多谢世子爷驾临了。”
祁渊掏出档案放在崔永年面前。
“大兴县令符子琪,今年是在大兴任上的最后一年。他是盛宁元年的恩科同进士,这些年一直都在平级调动,想着往上升一步。”
崔永年看了下符子琪的历任地方,笑道:“这是从贫瘠的地方稳步上升,到了富庶的地方,这位符大人,还有些本事。”
祁渊喝了口热茶,眼睛扫过宋南枝,见她好端端的,神色没有异常,放下了一半心,道:“所以今年是对符子琪至关重要的一年,如果能在吏部的考核中得个‘优’,他升迁的事就有指望了。”
许多福皱眉道:“我还是没明白,县令的考核,和村民的死有什么关系?虽然我能隐隐感觉到关系,但是你们这些聪明人能不能把话说明白点儿,别让我猜啊?憋着话不说你们不难受么!”
后方传来一声压抑的笑,许多福回头一瞪,正好接触到宋南寻充满笑意的目光。
宋南枝解释道:“三胖说,两个人的吵架里,提及到过‘赋税’的字眼。朝廷对地方上的赋税是有要求的,要是完不成,会影响官员在吏部的考核。
竹刈村因楠竹而致富,构成了官府赋税的很大一部分,只要村民销售楠竹,官府就能收税。今年村民不销售楠竹了,官府无税可收,赋税达不到定例,县令就要负责。”
许多福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难道就为了这件事,符子琪就杀了全村的人?!”
“具体事情,还要查证。”崔永年道:“我想,是时候去大兴县衙一探究竟了。”
“你尽管去!”许多福气道:“如果那个县令真的做下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们定要好好惩罚他!”
“多谢郡主仗义执言,只是我身边没有可有之人,能否借个人手,一起去县衙?”
祁渊感觉到崔永年的目光停在自己身边,声线变冷。
“你要借谁?”
崔永年的手指,稳稳地指向前方。
“宋姑娘。”
“不行!”祁渊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崔永年的目光稳稳落在宋南枝身上,没有看祁渊。
宋南枝握了握祁渊的手,上前一步。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