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第二天早上,秦可儿被手机铃音吵醒,闭着眼从床头柜上摸起手机,有气无力的“喂”了一声。
电话里传来周正浩的笑声:“怎么样,醉酒的感觉好不好?”
“不好,”可儿拍了拍昏沉沉的脑袋,苦眉愁脸:“一点也不好。”睁开惺松睡眼,乍然看见朱成碧站在床边,可儿吓一大跳,一句话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里?”
“你说什么?”周正浩在电话另一端莫名奇妙。
“我不是问你,”可儿解释,“刚才在和阿碧说话。”
周正浩又一阵大笑:“昨晚我送你回酒店后,是她在照顾你,你得感谢她,为便于照顾你,她大概睡了一夜的沙发。”
可儿歉意的对阿碧笑了笑了,阿碧回她一个白眼。
“周正浩!”可儿喊一声,欲言又止。
周正浩了然:“你是想问杨帆的消息吗?”
“知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把他约出来?”
“昨晚送你回酒店后,我去找过杨帆,他连夜乘飞机回上海去了。”
可儿舌尖发苦:“为了避开我?”
周正浩安慰:“也许是因为有急事。”
“请等一下,”可儿把手机从耳侧拿开,对阿碧轻声说:“帮我查一下今天最近一班飞往上海的航班是什么时候。”
“你今天的行程排满了,”阿碧看着掌上电脑,“都是重要事情,没办法推后。”
“晚上呢?”
“博锐的华总邀请你共进晚餐,说是想和你叙旧,我还没有答复她,你去不去?”
可儿犹豫一下,说:“稍后告诉她,我答应赴约,地点让她先定,现在先帮我查查明天什么时候有空。”
“明天——”阿碧点击触屏:“明天上午飞回深圳,和杜小姐、成先生有一个远程会议,下午公司内部有一个高层重要会议,啊,后天是周未,你明天晚上有空。
“好吧,帮我订明天晚上从深圳飞往上海的航班。”可儿又把手机贴近耳侧:“周正浩,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周正浩呵呵笑:“怎么,准备追到上海去?”
可儿豪气万千:“是呀,本姑娘要千里追夫,除非他名草有主,否则,绝不罢休。”
“勇气可嘉,佩服佩服。”
豪气过后,可儿怅怅然:“只怕他未必愿意见我,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才能找得到他,周正浩,能不能帮帮我?”
“后天上午我正好也要去上海公干,顺便会和杨帆见见面,你订机好机票后,把航班告诉我,到时候我去机场接你,带你去找杨帆。”
可儿欣喜:“周正浩,太谢谢你了。”
“不用跟我客气,可儿——”顿一下,周正浩说:“杨帆妈妈的邀请,如果你不愿意,不一定要赴约。”
可儿轻轻一笑:“这一面总是免不了的,有些事情也该作个了结啦。”
周正浩柔声说:“你自己小心点。”
“嗯,我知道了。”挂断电话后,可儿见朱成碧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她,不由奇怪:“你怎么了?”
“Cherry,你不觉得你自已很残忍吗?”
“残忍,我?”可儿指一指自己,百思不得其解:“我做什么了,把你家小孩扔大海里?”
“切”朱成碧鄙夷,“你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居然利用一个深爱你的男人来帮你追求另一个男人。”
“深爱我的男人,你指周正浩?”可儿忍俊不禁,“胡扯,我们早就认识,是大学里的校友,现在的好朋友。”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分明很喜欢你,昨晚你喝醉后,他送你回来,虽然通知我过来照顾你,但实际上是他在照顾你,抱你上床,喂你喝水,用热毛巾替你擦脸擦手,那种小心呵护的样子,简直是把你当成了稀世的珍宝......”朱成碧说得绘神绘色,“后来,你迷迷糊糊喊着杨帆的名字,他站在床边一直看你,那么的悲伤,深沉到让我都觉得心酸......”
可儿瞪着朱成碧:“你昨晚是不是又熬夜看网络言情小说了?”
“嘿嘿,”朱成碧心虚的笑:“网络上不少小说还是很不错的,比如我昨晚看的那个小说,太悲情了,哭得我差点断气,要不要介绍给你看看?”
“怎么没有立刻断气,还留着你活蹦乱跳的在这里胡说八道、祸害人间?”可儿凉凉的横她一眼,下床向盥洗室走去,“罚你三个月不许上网看小说。”
“抗议,我抗议,”朱成碧跟着她走到盥洗室门口,“你这是侵犯人权。”
“再抗议一次,”可儿阴森森的笑:“小心我年底不批你和高涵的婚假。”
朱成碧马上识趣的闭上嘴转身离开。
等可儿从盥洗室出来,朱成碧说:“我先回房去为今天的行程作准备。”走到门口,她又回过头,认真对可儿说:“我觉得还是选那位周先生比较好,他家有牛奶公司,以后你喝的奶,你们孩子喝的奶,以及你们孙子喝的奶,都可以免费了,省不少钱。”可儿来不及有所反映,她已一溜烟闪身出了门。
华芷萱约可儿晚餐的地点竟然在万绿湖别墅,来接可儿的司机是老熟人刘叔,六年不见,他似乎已经不认得可儿了,一句一个秦小姐恭敬的称呼。车子在万绿湖山庄的车道上慢慢驶过,窗外人间天堂的颜色不改,只是人心已经苍老了许多。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晚餐仍然是美式西餐,见可儿娴熟优雅的使用刀叉,华芷萱说:“你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华总如果指的是吃西餐方面,的确如此,”可儿放下刀叉,拿餐巾轻拭一下唇角,“人离乡贱,物离乡贵,在国外以西餐为主,中餐反而显得矜贵。”
“那倒是,”华芷萱就着美国的人土风情与可儿寒暄了几句,话题突然一转:“我听说你昨天和小帆单独会过面,当晚小帆就回上海去了,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需要我能帮你解释一下吗?”
“谢谢华总关心,这事我自己能处理。”可儿礼貌里透着疏离。
“可儿,”华芷萱语气诚恳,“我父亲年纪大了,而我对家族事业并不内行,我们一直希望小帆能尽早接掌家业。昨夜我和我父亲通过电话,讲到了你们的事,我父亲认为如果小帆能有你在身边辅助,他就可以放心的把家族事业完全交到你们手中了。”
可儿微笑:“华总的意思是希望我离开承邺,加入博锐吗?”
华芷萱也笑:“难道你不想回到小帆身边?”
“离开了承邺,我算什么?”可儿正视华芷萱,淡淡含笑:“高攀上世家子弟的灰姑娘?梁蓉馨当年也是您选定的儿媳,失去了永昌,她在你眼中可曾还有价值?前车之鉴,我为什么要重蹈覆辙?”
“你果然和小帆一样,还在为当年的事怨恨我;”华芷萱黯然:“所以要收购博锐股权,列席博锐董事会?”
“如果您这样想,不仅低估了我,更小看了我,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从来没有怨恨过任何人;何况,公事和私事,在我眼里泾渭分明,不能混为一谈。”可儿从包里拿出一张支票放到华萱芷面前,“我今天之所以赴约,是因为我要把自己曾经欠下的债务和人情,全部还清给您。”
华芷萱瞟一眼面前的支票,皱紧眉头:“什么意思。”
“当初您为我妈妈找到的那个肾,虽然没有说明来源渠道,但我很清楚应该是您以高价购入的,这笔钱算我欠您的债务,现在连本带利还给您;至于我们当年的那一场交易,终究是您救了我妈妈一命,她的生命于我而言没法用钱来衡量,因此我还欠您一个人情,”可儿又递上一份文件,“对于您的个人事业,我略有所了解,或许这份策划书还能起点作用。”
华芷萱不怎么在意的随手翻开策划书,看了几行字,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认真看下去,不禁面露喜色,这几年来,她的个人事业停滞不前,一直苦于找不到突破口,而这份策划书恰好解决了她的困扰。
“看得出来你花费了不少心思,仅仅是为把一切还清给我?”华芷萱合上策划书,抬头看着可儿:“你也清楚,当年我给你的帮助不过是我们之间的一场交易,你可以不还。”
可儿说:“只有还清了欠您的一切,我才能平等的回到杨帆面前。”
“你心里果然还有小帆,”华芷萱喜笑颜开:“以你的能力,如果肯加入博锐,我相信——”
可儿摇头,打断了她的话:“博锐和承邺的事,属于公事,我只会公事公办,恕我爱莫能助。” 抬手看了看腕表,差不多是时候离开了,可儿起身告辞,“我的助手和秘书应该已经来接我,谢谢您的款待,华总再见。”
华芷萱送可儿到门口,果然看见一辆轿车停在别墅外面,临别时,华芷萱作最后的劝说:“小帆这些年来一直等着你,您忍心站在他的对立面吗?”
可儿回头看她一眼,淡漠说:“儿子只有一个,利用一次就够了。”
可儿所乘做的航班从深圳飞抵上海,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她刚走出安检口,就看见了前来接机的周正浩。
从可儿手中接过行李,周正浩说:“我和杨帆约好今晚在幻影酒吧见面,先送你回酒店休息一下,稍后我再......”
可儿匆忙说:“现在就带我过去吧。”
周正浩看看她因困倦而显得略有憔悴的脸庞,皱了皱眉,没有答话。
可儿想起阿碧的话,侧首避开他的目光,没话拚命想找个话题说说:“周正浩,我——”
周正浩已领先大步向机场大门走去。
周正浩带着可儿走进幻影酒吧包厢时,杨帆正在和舒娅说话,怀里抱着一个三四岁样子的小男孩,见周正浩推门进来,他放下孩子,起身相迎:“怎么现在才到,我还以为——”一眼看见从周正浩身后慢慢走出来的可儿,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迎着杨帆的目光,可儿恬静微笑,看似十分镇定从容,只有近距离站在她身侧的周正浩看清了隐藏于她眼底的紧张不安。他轻咳一声,说:“杨帆,原谅我自作主张把可儿叫来了,我觉得你们应该好好谈一谈。”
杨帆没有理会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可儿,不置一词,整个房间陷入一种令人难堪的沉寂中。
半晌,那个小男孩打破了僵局,扑过去抱住杨帆的腿:“爸爸,我要去玩。”
可儿震惊,发颤的目光不由移向那个小男孩,可爱的孩子见多了,漂亮到这么惊人的孩子却很少见。可儿仔细看这孩子,觉得很眼熟,似乎与她所熟识的某个人十分相似,一时间又无法想起是哪个人,但在孩子的容貌上找不到任何与杨帆相似的痕迹。
周正浩惊讶的目光在杨帆和孩子之间来回移动,最后不解的看着舒娅,
舒娅尴尬笑:“不是的,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小忻,快过来。”她抱起孩子,对杨帆和可儿说:“我先带小忻出去,你们慢慢聊聊,周正浩,一起走吧,我请你喝酒。”
“你们没必要离开,”杨帆终于开口,“既然来了,把话说清楚也好。”
“杨帆——”舒娅蹙眉看他,“你别——”
杨帆轻轻摇头,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一种莫名的恐惧从心底蔓延向全身,可儿脸色渐渐发白,这才注意到舒娅是如此的美丽,即使同为女人,那样的美貌仍然使她惊艳,而她从走进这个房间开始,眼里能看见的人只有杨帆,所以忽略了这个绝色佳人的存在。
“我来介绍一下,”杨帆靠近舒娅,抬手放在她肩上,“我的妻子舒娅,还有,我的儿子杨楚忻。”
可儿眼底的最后一丝光芒瞬间熄灭,乌墨般的眼眸失去了灵动的神韵,只剩一片冰凉的死灰。
“可儿!”周正浩担忧之下,失态抓住可儿的手臂,骇然惊觉她竟在不住的发抖,他气急败坏的对杨帆怒吼:“你又发什么疯?”
舒娅似乎不忍,侧过头喊:“杨帆——”
杨帆低垂眼眸,刚毅的唇紧抿,线条漂亮分明,没有一丝松动。
可儿轻轻推开周正浩的手,摇摇晃晃走到杨帆面前,仰首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艰难说:“你说,你等我六年?”
杨帆抓起扔在沙发上的外套,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递给可儿,红艳艳的封面刺得她双眼生痛,封面上印着烫金的双喜,眼睛越发的剧烈疼痛,却干涩的流不出一滴泪水,冰冷手指麻木翻开封面,铅印的结婚时间正是今天的日期。
他如此的懂她,知道她不会轻易放弃,但是,即使对他爱逾生命,一旦他有了妻子,她便永远不会再来打扰他。用这样绝决的方法,他断绝了她的最后一丝念想。
可儿合上大红的结婚证书,小心翼翼放回杨帆面前,对舒娅和善的笑了笑,然后,转身缓缓走出门。
看着可儿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周正浩走到杨帆面前,微微冷笑:“我是不是应该恭喜你?”突然一拳重重击中杨帆腹部,紧接着又是一拳。
一旁,舒娅抬手遮住小忻的眼睛,不惊不咋,平静看着这一幕。
杨帆痛得弯下了腰,却没有还手,只是固执的保持着沉默。
“这一次是你自己放弃,以后不要妄想我会再一次退让。”周正浩摔门离去。
绷紧的神经仿佛一瞬间松驰,杨帆颓然坐在地上,双手捧住脑袋。
舒娅在他面前蹲下,与他平视:“你似乎做了一件错事,而我更是莫明奇妙,好好的来凑这个热闹做什么。”
“舒娅,”杨帆声音沙哑,“我只是累了。”
“那么现在呢,轻松了吗?”
杨帆无力的垂下了头,她再也不会来找他,他们过往的一切从此被彻底斩断,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可是,他却轻松不起来,一种浓重倦意和怆然压得他几乎无法喘气。
周正浩一路追过去,终于看见前方可儿正摇摇晃晃的蹒跚前行,深秋晚风吹起她的长风衣,单薄身影仿佛秋风中的一片枯叶,清冷飘伶。
“可儿,”周正浩上前拉住她,“我送你去酒店,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可儿对他微笑:“我想回深圳,现在应该还赶得上最后一趟航班。”
她表现的越是平静,周正浩越是不安:“你没事吧?”
可儿茫然笑:“能有什么事呢?”
“可儿——”周正浩看着她,“你这个样子,我很难过。”
可儿“嗤”一声笑起来,“失恋的人是我呀!”大滴的泪突然就掉了下来,她终于精疲力竭,乏力坐在路边冰冷的水泥地上,把脸埋入环抱的手臂间。轻扶住她剧烈颤抖的双肩,周正浩觉得心酸,这个倔强的女人,再多的悲伤,也只是这样默默无声的饮泣。
连夜从上海回到深圳后,可儿大病了一场,这么多年,不病则已,一病来势汹汹,在医院里一连住了七八天,病情反反复复总不见大好。饶是如此,工作却不能停顿,朱成碧每天抱一叠文件往医院跑,可儿一手挂吊针,一手拿笔在文件上签字。
赵湘雨气得差得把医院的床单扯成布条,“你就不能安安份份养几天病吗,工作要紧,命就不要紧?”
朱成碧羞愧得无地自容,诚惶诚恐检讨:“我不对,我没人性,我不该这样惨无人道的压榨剥削员工。”转一想,又觉得不对劲,“咦,我才是员工,cherry是我老板,被压榨剥削的分明是我呀。”
可儿捂着嘴直乐呵,湘雨狠狠给她一个大白眼:“笑,你还笑得出来,再不好好养病,你就算病死在医院里,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话虽说得狠,她仍然每天准时出现在病房里鞍前马后的照顾着。连小保姆阿梅都懂得说:“赵姐这个人就是嘴硬心软。”
阿梅是可儿专程从家政公司挑选出来照顾姥姥和妈妈饮食起居的小保姆,小姑娘性情敦厚爽直,做得一手好家务,平日可儿工作忙碌,大多时间是阿梅陪伴姥姥和妈妈,姥姥和妈妈待她亲近如自家闺女。
喝着阿梅送来的靓汤,可儿问:“我生病的事没让姥姥和妈妈知道吧?”
“没,我和赵姐都瞒着她们呢,说你出国公干去了。”
可儿放下心,姥姥老了,妈妈身体不好,好不容易才过上安稳日子,她不想长辈们再为她操心。
“秦姐,”阿梅说:“要我说,赵姐的话没错,你是得安心养病,再不快点好起来,姥姥和阿姨那边就瞒不住了,这不,姥姥昨天还叨念着你。”
“叨念我什么?”
“姥姥说赵姐和你一起长大,她现在孩子都三岁了,你什么时候能带个孙女婿回家,生个大胖娃娃给她老人家抱一抱,也不知道这一辈能不能等那一天。”
可儿猛然急剧咳嗽起来,湘雨关切拍着她的后背,埋怨说:“怎么这么不小心,喝个汤也能被呛到,慢慢喝,又没有人和你抢。”
可儿被呛得泪眼汪汪,喘着气笑:“阿梅煲的汤实在太美味了。”
当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时,湘雨说:“过段时间我要回家乡去,把爸爸妈妈接到深圳来养老,可儿,和我一起回去休养一段时间吧。”
“好的。”可儿觉得困乏,闭眼躺在床上,朦朦胧胧似乎看见家乡的青山绿水,姥爷端着烟斗冲她慈爱的笑;小县城善良的人们,在她最艰难的时刻,一次又一次施以援手,那是个好地方,该回去看一看了。
“不是我说你,”湘雨还在絮絮叨叨,“一点也不懂得爱惜自己,现在名有了,利也有了,何必再这么博命,人生一世,倒底图个什么呢?”
“你不明白,湘雨,”可儿翻了个身,蜷缩进被子里,“我一定要工作的,那是我的尊严和生存所在。”
“唉,你睡吧。”湘雨轻轻带上门离去。
病房里寂静无声,就如许多年前,她拿掉孩子后,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四周死一般的寂静。那个孩子连同孩子的父亲,成为了她心底最深切的伤痛,轻轻一碰就会流血不止。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像湘雨那样的女孩,可以为自己深爱的男人放弃家乡安逸的工作与生活,陪着贫苦出身的男友到深圳这个陌生的城市漂流拚搏,她选择做男人背后的女人,捱尽艰辛,成就了丈夫的事业,也许她是幸福的。然而,可儿永远不会选择这一条路,背负着太多无法放弃的东西,所以这一生注定与幸福无缘。
还好,可儿迷迷糊糊的想,至少,她所珍惜的人都是幸福的,这样就够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但能睡着总是一件幸福的事。仿佛在梦中,她恍然看见夕阳金色的余辉里有一个挺拔的身影,“杨帆——”她喃喃喊。
对方轻声叹息:“是我!”
“哦,周正浩,你怎么又来了,北京到深圳的机票免费了吗?”
“现在是淡季,机票的折扣比较多。”
“我有什么好呢,值得你这样付出吗?”可儿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凭着感觉说:“自私自利,自以为是,脾气倔,太过精明,又太好强,成浩曾经说绝大多数男人面对我这样的女人,都会退避三舍。”
“并不见得每个男人都喜欢温顺柔弱的女人,也不见得每个男人都喜欢找一个处处依赖自己的女人以满足大男子主义情节;面对优秀女人退避三舍的男人,首先是因为他自己不够优秀,或者不够自信,配不上太好的女人。”
可儿笑出了眼泪:“周正浩,你真会安慰人。”
周正浩站在床边,低头看她很久,终于说:“其实,我可以给你幸福的,只要你愿意。”
可儿拉高被头蒙住脑袋,心想,这个梦真荒唐。
“我真希望自己能够变得更好,好到足以配得上你。”
“你已经很好了,周正浩,真的.....”周正浩很好,她曾经遇到的许多人都很好,可是,她最初认定的人只有那么一个,这一生,她已不再奢望幸福。
秦可儿生病的事终究没有瞒过姥姥和妈妈,在阿梅的陪同下,两位长辈匆匆赶到了医院。拉住可儿腕骨突起的手,姥姥唏嘘不已,妈妈心痛嗔怪:“你这孩子,病成这样还要瞒着我们,真是的——”
可儿陪着笑脸安慰姥姥和妈妈,“一点小感冒而已,过一两天就好,没事儿。”
“没事?”姥姥抹一把眼泪,“整个人都脱形成啥样了,你自己照镜子看看。”
湘雨立刻很配合的从包里拿出化妆镜递到可儿面前,这一场病让可儿瘦了整整一圈,下颌削尖,一双乌黑的眼睛嵌在苍白脸庞上方,显得格外的大。可儿对着镜子拍一拍脸颊,笑嘻嘻:“挺好,大眼睛尖下巴,符合时下流行的审美标准。”
湘雨凉凉的说:“应该说是锥子下巴、灯笼眼睛,越看越象螳螂。”
可儿气愤的对着湘雨咬牙切齿。
趁这个空档,刚才被挤到一边去的周正浩终于有机会说话,大大方方招呼两位长辈:“姥姥、阿姨你们先请坐吧,这里有水果,想吃点什么吗,我来削水果皮。”
秦雪莲仔细看了周正浩两眼,确定自己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不由狐疑的看向女儿。
姥姥却眉开眼笑:“小杨呀,总算又见到你,这些年你去哪里了?”
可儿急忙纠正:“这位是我的校友周正浩,姥姥,你认错人了。”
“哦,是小周呀,瞧我这记性,这些年没见,倒把你的姓都给记错了。”姥姥继续稀里糊涂的说:“几年前你来我们家时,还是一个大小伙子,现在变了不少,唉,可儿生病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好在有你照顾......”
可儿哭笑不得,姥姥年纪大了,这几年神志也越来越迷糊,现在显然是把杨帆和周正浩两个人给弄混淆了。可儿尴尬看周正浩一眼,他低敛眉目平静含笑,仿佛在认真倾听姥姥说话,同时手中正削着一只苹果,苹果皮已经被削了长长一串,却一直没有断开。可儿不由看得出神,不知不觉目光渐渐变得温柔。
完整削下整只苹果的皮,周正浩抬头对可儿笑了笑,她乍然一惊,顿时如梦初醒般,怅怅然的转开了脸。周正浩慢慢垂下眼眸,细心的把苹果切成薄片放入一次性纸杯中,插上牙签后再递给姥姥,“姥姥请吃苹果。”
“乖,”姥姥笑眯眯的接过纸杯:“小周,你和可儿在一起挺多年了吧,你们的婚事啥时候办?我一把老骨头,怕是等不了多少年啦。”
“姥姥——”可儿直叹气,又不忍心多作责备,尽管老迈糊涂,姥姥心心念念不忘的一件事始终是她的终身大事,盼着她有一个幸福的归宿。
“姥姥,”周正浩及时打圆场,“我和可儿的工作都比较忙,这几年一直没有空谈到结婚的事,您放心,等到可儿身体完全好了,我们再好好商量这事,您看行不?”
姥姥放下心,满意点点头:“行,当然行。”
可儿感激看着周正浩,无可奈何一笑,周正浩回给她一个微笑,带着些许宽慰的意味,让人觉得安心。
一旁,秦雪莲把一切看在眼里,知女莫如母,她轻轻握住了女儿的手,可儿转过头,对上妈妈温暖的目光,心头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有了姥姥和妈妈的严密看管,可儿没办法继续在病床上处理公务,终于把杜惜若也给惊动了。通过电脑屏幕,杜惜若盯着秦可儿看了半天,似乎是惋惜:“怎么,为了个男人,你把自己给折腾成这个样子?”
可儿恹恹的说:“是不是像个傻瓜?”
“当然不,”杜惜正色说:“绝大多数女人都有犯傻的时候,我也是过来人,当时觉得痛不欲生,过了那个时候,再回头看看,发觉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人就这一辈子,不管有没有那个人,我都不能亏待了自己。”
“你是杜惜若呀——”可儿无精打采,正如凤姐所说,杜惜若的霸气别人学不来,也许她这一辈子永远做不到杜惜若的潇脱。
“你是秦可儿,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秦可儿,”杜惜若难得的严肃:“你应该清楚你自已的价值。”
可儿轻轻牵动唇角,扯出一个微弱的笑容:“我的价值吗,和我的悲伤有什么关系呢?”
“cherry,所有的伙伴中我最欣赏你,你和我们每一个人都不同,我继承了我父亲一手开创的江山;成浩、楚杰和秋姐,是我父亲选中的人,从被选中那天开始,他们接受了各种特殊训练;我们四个人之所以会今天,是因为在我们背后有一个共同造就我们的人——我的父亲杜修宇;而你,你一无所有,白手起家,一边读书一边为生计奔波,更没有机会接受任何特殊训练,成就今天的秦可儿的人只有你自己。这样的魄力和毅力,试想,这世上还有什么难关是你跨不过去的呢?”
秦可儿笑倒在床上:“惜若,我快被你说得热血沸腾了。”
杜惜若摇头叹气:“看来你并没有真正把我的话听进去,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成为承邺的股东吗?因为我清楚你的价值,所以我不把你当成下属,而是当作伙伴,如果仅仅是下属,未必能长期留得住你这样的人才,在承邺之外,大把跨国企业捧着钱随时谁备把你挖走;同样的,没有了杨帆这一个男人,大把年轻才俊排队等着娶你,你自己仔细想想,这几年对你示好的世家子弟还少吗,可惜,你那时候眼睛里大概看不到别的男人。”
“男人不喜欢太能干、太独立的女人。”可儿敷衍的重复着从某些人口中听来的话。
“这是屁话,原谅我说粗话。” 对于自己人,杜惜若说话向来直率,“如果说这话的是女人,那么她肯定是一个不聪明、不能干、一心想做寄生虫的女人,意淫天下男人只喜欢她这一种类型的女人,以此幻想自己比优秀女性更具备优越感,可笑的是,她不是男人,怎么知道男人怎么想,就算她知道某类男人的想法,难道能知道天下所有男人的想法?如果说这话的是男人,那么肯定是一个蠢钝无能的男人,自己不够优秀,配不上优秀的女人,所以用这种话来愚弄某些无知的女人,这样的男人要来做什么,凭他能代表天下所有男人的想法?天下的人本就各不相同,人的喜好也千千万万,哪个人能断定所有人就一定喜欢某一种人,不喜欢某一种人?这世上除了男人就是女人,稍稍留心一下,谁都不比谁难找,cherry,既然那个人已经变成别人的男人,就不值得你惦记了。”
“我明白,我也都清楚,可是——”可儿无力的垂下头,半晌,轻声说:“有时候我会想,其实,我当时并不是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妈妈手术后,他在我身边那么久,我本可以把一切告诉他,然后,有什么难关,两个人一起去面对,如果、如果选了这一条路......”
“如果你选择了这一条路,有三种可能性最大的结局,”杜惜若条理清晰的一一罗列:“第一,你被学校开除,因为没有学历,又带着个孩子,你肯定没办法出去工作,一切经济负担压在了那个杨帆身上,你们生活清苦,幸好夫妻感情还不错,家庭和睦,当然,在庸庸碌碌、卑微求生活的艰难困苦中,杨帆想起昔日那个光鲜的生活圈子以及曾经摆在自己面前的康庄大道,偶尔会有一些惆怅;至于你,看着他从那个神采飞扬、笑对人生的潇洒少年,变成为生存四处奔波的平庸男子,沉重的内疚足以让你背负一辈子,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第二,你生了一个儿子,母凭子贵,杨家终于接纳你,因为地位不对等,你在杨家必须低着头做人,弯腰乞怜,求得一点施舍去接济你妈妈和姥姥,杨帆原先喜欢的那个独立自尊自强的秦可儿不见了,只剩下一个逆来顺受的小媳妇,过不了多久,他会厌倦,于是开始夜不归宿,灰姑娘嫁入豪门已经是恩赐,所以男人在外面的事你不能过问,等你三十岁后,差不多人老珠黄了,光鲜靓丽的小三小四会上门找你这个黄脸婆谈判,叫你识相的让出不该属于你的位置,这个结局比较惨淡。”
“第三种可能的结局就是杨帆最终顶不住生活的压力,迷途知返,浪子回家了,杨家给你一笔钱作为遣散费或补偿费,然后,你没学历,没工作,带着孩子离开北京,当然也有可能让孩子认祖归宗,你呢,回去把你母亲经历过的苦难生活继续延续下去。不管哪一种结局,最终的结果都是这世上会多出一个名叫秦可儿的可怜女人,活得哀怨无奈,这样的女人古今中外从来就不缺乏。”
可儿苦笑:“只能这么残酷吗?”
“是呀,现实就是这么的残酷。”杜惜若感同身受般,长吁一口气:“幸好,你选择了另一条路,所以,现在有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秦可儿。”
可儿却黯然:“可是,我永远的失去了那个人,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一个人,始终是我先辜负了他,我甚至没有哀怨的资格。”
“确实,站在他的立场上,不能说他有错;站在你的立场上,也不能说你做错了什么,谁都不敢保证人性永远不变,感情永生长存,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命运轻易交付到别人手上,一个人首先要自已足够强大,才能够自保和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Cherry,做人有时候要学会放弃和遗忘,放弃不再属于自己的感情,遗忘已经放弃你的人。”
秦可儿双眼微阖,声音里透着浓重的倦意:“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已的感情能收发自如,但是,惜若,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有血有肉,会悲伤......”
杜惜若看她半晌,最后说:“Cherry,去休息一段时间吧,我给你一个月的带薪假期,希望一个月后,能重新看到那个自信独立的秦可儿。”
杜惜若和可儿商定由楚杰回国暂时接管承邺的事务,想起楚杰那张俊美无铸的脸,可儿心念一动,那个小男孩,那漂亮的小脸蛋,分明就是楚杰的缩小版。
“怎么了?”杜惜若察觉她的异样。
“那个——”可儿犹犹豫豫的问:“楚杰有没有孩子?”
“谁知道呢,”杜惜若漫不经心说:“他那么多女人,天知道他有没有到处留种,干嘛问这个?”
可儿动了动唇,想起杨帆抱着那个孩子时的温情,也许,失去了孩子,他和舒娅会伤心吧。最后,她只是说:“我看到一个孩子有点像楚杰,不过,那个孩子当时正被他爸爸抱着,应该和楚杰没多大关系。”
“有关系也不能说,孩子被人辛苦抚养长大,就是别人的孩子了,总不能因为他捐献了一颗种子,就坐享其成吧?”
可儿再次被杜惜若彪悍的理论给征服了。
出院后,可儿第一件事就是带上姥姥和妈妈回家乡渡假,周正浩送她们上飞机,临别时,他对可儿意味深长的说:“我等你回来。”
湘雨恰好从周正浩身边经过,匆忙中扔下一句话:“老兄啊,女人不是等回来的,是要追回来的。”回过头,她对他夹了夹妩媚的丹凤眼,“别怕,我会帮你,记得送一箱牛奶给我儿子喝就行。”
周正浩哑然失笑,似乎可儿身边的每一个朋友都很可爱。
目送她们一行人进入登机口,周正浩才转身离开,有人冲他打招呼:“周总,有空吗,可不可以赏脸,请您吃个饭?”
周正浩定神一看,是湘雨的丈夫林辉,因为可儿的关系,周正浩在医院里认识了陪同妻子一起来看望可儿的林辉。当时,林辉的公司正在争取周正浩在深圳分公司的一笔大业务,得知周正浩的身份后,林辉分外殷勤的与他套近乎。
就实而言,林辉的公司规模虽然小,但技术水平颇具实力,同等条件下,周正浩并不介意把公司的那笔业务给他,但是对方争取生意的手法,周正浩实在不敢苟同。他并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想起可儿对湘雨的重视,再想想湘雨那总是带着善意的笑容,终于说:“林总,您的太太很可爱,值得好好珍惜。”
林辉怔了怔,一脸的不明所以。
周正浩说:“几天前,一次偶然的巧遇,我看您和我公司的胡小姐在喝咖啡,她对公司的业务没有任何决定权,帮不了您什么。”
林辉脸色有点不自然,如果只是普通的喝咖啡,周正浩当然不会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小心问:“秦小姐知道吗?”
周正浩摇头:“我觉得不应该让您太太这样一个好女人悲伤,所以暂时没有告诉可儿,不过,如果继续下去,以她的人脉,知道是迟早的事,您应该清楚,可儿很重视你太太,不会容许任何人伤害她。”
林辉点头:“谢谢,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实际上,在我眼中我妻子一直是最美好的女人,我很珍惜她。”
周正浩微笑:“这样很好,有些福份我们这一生可遇不可求,有幸遇上了,就应该惜福,对吗?”
因为感念家乡人的恩情,这些年来家乡里修路办学、医疗设施建设之类的善事,可儿没少捐钱,在那个小小的县城里,她算得上是一个传奇人物。这次回家乡,虽然不声不响,尽可能的不惊动任何人,但清闲的日子没过上几天,拜访的人开始络绎不绝,有带着小孩上门讨教成功经验的家长,也有前来寻找合作商机的老熟人,还有一些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想借钱或请求帮忙找工作......
一天晚上,等可儿送走最后一拔客人,湘雨叹气:“你回来是为了安静休息一段时间,现在这样子,哪天才能落得个清静,不如去我家避一避吧?”
可儿摇头:“总不能让叔叔和阿姨也不得安宁吧?”
“要不,”秦雪莲提议:“我们回乡下去住几天?”
可儿还是摇头,想了想,说:“到县城最好的饭店里摆上二十席吧。”
在场的人不解看着她。
可儿笑:“原先不想太张扬,但既然已经惊动了大家,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请以前帮助过我们家的人出来聚一聚,当面向每个人致谢,饮水思源,是人之常情。”
姥姥和妈妈听得连连点头。
挑了一个风和日丽好天气的周未,可儿在县城最大一家酒楼摆了二十围酒席,把当年为她读书和妈妈治病捐过款的人、以及平日里常照顾着她们一家的左邻右舍全部请来出席。大家未必真在乎吃这一餐饭,但想到自己多年前一次举手之劳的善行成全了这样一个好结果,都觉得很高兴。特别是当可儿一一向他们敬酒致谢时,发觉这个传奇人物的成功竟然有自己的一份力量在里面,更有一种成就感。
可儿的兴致很高,频频与众人干杯,来者不拒。湘雨知道她酒量有限,偷偷把白酒换成了白开水,饶是如此,可儿仍喝得有了六七分醉意。
宴席散后,湘雨送可儿回家,刚下出租车,可儿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挺拔身影站在住宅楼前,看着她和煦微笑,她眨了眨朦胧醉眼,喃喃说:“湘雨,我好像出现了幻觉。”
湘雨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不就是一个长得比帅的男人,你必要表现得这么花痴嘛。”
见周正浩迎上前,湘雨笑吟吟:“还以为你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真的找来了。”
周正浩伸手扶过晕乎乎的可儿,笑着回答:“正如你所说,女人是追回来的,不是等回来的,谢谢你告诉我地址。”
被风一吹,可儿的醉意散去了一些,听见他们的对话,若有所悟:“湘雨,你出卖我?”
“是呀,是呀,”湘雨没好气说:“我把你给卖了,换一箱纯牛奶,怎么的,你能把我怎么样?”
可儿郁闷,难道她仅仅只值一箱纯牛奶?
“可儿交给你了,她家住一单位三楼三号房。”放心的把可儿扔给周正浩后,湘雨溜之大吉。
留下周正浩和可儿两个人面面相觑,相对无言,气氛显得有点尴尬。半晌,可儿忍不住哧哧的笑起来,她醉意还没有完全消退,白皙的脸庞上犹有淡淡红晕,眼波如丝,盈盈泛着水光,与往日的清雅相比,别有一种妩媚风情。
周正浩心中一动,情不自禁抬起了手,在触及她脸庞的瞬间,手势一滞,下落在了她的肩上,变成一个搀扶的动作,“喝多了酒最好不要吹风,上楼吧。”扶住她沿着阶梯一个一个慢慢往上走,相识多年,第一次和她如此的接近,他几乎可以闻到她发丝间的淡淡清香,贪恋这片刻的温情,脚步不知不觉变得轻缓,仿佛怕惊动什么般。
虽然还有些头晕,但可儿的意识越来越清晰,“周正浩,我――”正想挣脱他的搀扶,一阵激烈的争执声从楼上传来,可儿听出里面夹杂有姥姥和妈妈的声音,脸色一变,忘记了原本想做的事,由周正浩扶持着,快步跑上楼。
在自家门口,向来温和的姥姥变得非常激动,正和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大声争吵:“你这畜牲,毁了我闺女一辈子,现在连可儿也不放过吗?你滚,你快点滚,她们母女早和你没有一点关系了。”
那男人凶狠的骂:“老不死的,老子来找女儿,你管得着吗?”男人身边站着一个十七八样子的男孩,一头染成黄色的长发,耳朵上钉了好几个亮锃锃的耳钉,衣着打扮模仿香港电影里的古惑仔形象,他嚼着口香糖冷漠旁观眼前的争吵,一幅事不关已的样子。
一瞬间,可儿的脸上布满了寒霜,森冷刺骨,凌厉的眼神中透出浓郁的厌恶。尽管苍老了许多,她仍一眼认出了那个男人是郑大伟,旁边的古惑仔应该是他的儿子郑勇。
姥姥毕竟年纪大了,已经气得有些喘不过气,秦雪莲急切扶住母亲,“妈,妈,我们回房时去,不用理这种禽兽。”
“不行,”姥姥气喘吁吁,“可儿快回来了,那孩子好不容易才有安生日子过,我不能让这畜牲又来拖累她。”
“老不死的,那是我闺女,没听过女儿不听老子话的,你最好安份点,老子以后让我闺女赏口饭给你吃......”
“姥姥,妈妈,我回来了。”可儿挣脱周正浩的扶持,迈着坚定沉稳的脚步,一步步走近前方的四个人。
郑大伟一见可儿,脸上立刻堆满笑容:“哟,可儿都长这么大了,你这孩子,多年没见,难道回来一趟,也不去看看爸爸和弟弟。”
可儿没理他,对妈妈和姥姥柔声说:“妈妈,您先陪姥姥回卧室去休息吧,姥姥,现在是午睡时间,您别忘了前几天检查身体时,赵叔叔交待过您一定要睡午觉。”
秦雪莲会意,看见出现在可儿身后的周正浩,她放心了些许,拉住激动不已的母亲往卧室走去,走了几步,又担忧的回头看了可儿一眼,可儿给她一个笃定宽慰的笑容。
看着卧室的门合上,可儿安下心,回头招呼站在门口的周正浩:“你进屋去坐吧,喝水自己倒,桌上有水果点心,不好意思了,我要先处理一点私事。”
周正浩点头:“你不用为我费心,需要的时候,叫我一声。”
郑大伟拉上儿子郑勇,厚着脸皮也想挤进门。
可儿“哐”一声甩上防盗门,站在门边冷眼看向他们父子,郑大伟留在她记忆中的最后印象是举着棍子凶神恶煞的样子,而眼前这个人与记忆中的印象有了很大差别,头发花白,脊背佝偻,看来五年的牢狱生活让他吃了不少苦头,可惜品行没有任何改善。
对于郑大伟的近况,这几天可儿多多少少听来访的人提到一些,当年,他入狱没多久,他的老婆就提出了离婚,并把所有的钱卷跑,扔下郑老太和郑勇一老一少自生自灭。郑勇读完小学后,跟着一帮街头混混到处偷抢拐骗,少年看守所进进出出好几趟,现在继续四处打混,时不时回家一趟向郑老太和郑大伟要钱,没钱给就对他们拳脚相加。郑大伟来这里的目的,不用他多说,可儿也能猜到十有八九是为了要钱。
“可儿呀,”郑大伟涎着笑脸:“听说你出息了,爸爸很高兴,这不,马上带你弟弟来看你......”
可儿不屑冷笑:“我这个人天煞孤星,据说克父,一生下来就没有爸爸,更不可能有弟弟。”
郑勇在一边尖刻怪叫:“死老头,看见没,人家都不当你是一回事,丢人现眼呐!”
郑大伟面色一窘,自以为是的板起脸来教训可儿:“可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爸爸以前对你的照顾确实少了点,可你是读过书的,百事孝为先,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些道理你不懂吗,你妈怎么教你的?”
看他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可儿不由失声笑,“你来我家到底是为了什么?有话直说,别浪费我的时间。”
见到可儿的笑容,郑大伟以为看到了希望,立刻精神百倍,“是这样,你看你弟弟都十八岁了,没读书,也没个正经事儿做,你不是在深圳当大老板了吗,把小勇一起带出去吧,给他找一份工作,工资要高,嗯,可不能累着他,工作得轻松些,最好弄上七八个人供他使唤使唤,哦,对了,你还要给小勇买套房子,买辆车子,反正你有的是钱,就这么一个弟弟,打死不离亲骨肉呀,你可得好好照顾着,钱不给你弟弟花,难不成还便宜给外人。”他越说越起劲,眉飞色舞,红光满面;他身边的郑勇则斜吊眼角看着可儿,大有一副老子肯花你钱是给你面子的表情。
可儿耐心等他把话说完,平静的问:“凭什么,我的钱凭什么要给你儿子花?”
郑大伟愣了一下,随即理直气壮说:“凭我是你爸,你就得听我的。”
“你是我爸?”可儿嘲讽的笑:“这个笑话太冷了,你照顾过我一天,还是出过一分钱养我?凭你家老太太在我刚满百日时,差点有胶布闷死我;还是凭你在我六岁时,打得我差点残废:又或者,凭你把我们母女赶出门?你别忘了,早在我考上大学那一年,你用大棍把我打出门时,就已经写了断绝关系的声明。实际上,从我出生那天开始,就和你没有过任何关系,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听你的?”
“你、你、是我生的总没错,没有老子,就没有你。”
“你听好了,”可儿逼近一步,“你以及你的儿子,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的钱扔进水里,也不会给你们父子一分一毫,你们现在可以滚了。”
郑大伟恼羞成怒:“死丫头,老子多年没教训你,反天了。”他举起拳头向可儿砸去,房门猝然打开,周正浩及时抓住郑大伟大的手腕。周正浩是喜欢体育运动的人,又练过几年的跆拳道,手劲比较大,郑大伟的手腕被他捏得剧痛,又挣脱不开,郑勇缩在一旁,丝毫没有帮忙的打算,郑大伟破口大骂:“死丫头,叫外面的野男人来打自己亲爹,没天理了,我要去告你,搞臭你的名声。”
周正浩厌恶的一甩手,森冷说:“你再骂一句试试。”
郑大伟被重重摔倒在地上,痛得吡牙裂嘴,终于不敢再多说一句。
“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也别再去搔我姥姥和妈妈,否则,我会让人打断你的腿,我说到就能做,信不信由你。”不想再看见这个人,可儿转身往房内走去。
“你总得给我赡养费吧,”郑大伟无赖的说:“法律上规定了,儿女有赡养父母的义务,你要不给,我就——”
可儿回头,被她冷冽的目光一扫,郑大伟顿时心生怯意,硬把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
“你去告我好了,”可儿说:“法院判我给多少,我就给多少,法院没判,一分钱都别想从我这里拿到。”
郑大伟心里清楚以自己的所作所为,打官司根本不可能有胜算,何况他没钱请律师,于是干脆耍起了无赖:“你不给钱,我就坐这里不走,让别人看看你这个大名人是怎么虐待自己亲爹的。”
“你请便,在这里慢慢等吧,我一定会把虐待这个名给坐实了。”可儿拉着周正浩进入房内,房门合拢的一刹那,她疲惫不堪的向后一倒,无力倚靠在房门上。
周正浩关切扶住她的手臂:“你没事吧?”
可儿摇了摇头,推开他的手,走到沙发前坐下,随手拿起电话拔了几个数字:“文海,麻烦你带几个人来帮忙清理一下我家门口的杂碎。”
放下电话,可儿见周正浩默默望着自己,若有所思,她自嘲的笑了笑,隐隐有点凄楚:“尽管我不愿意接受,可我身上流有外面那个人一半的血脉是不争的事实,当年杨帆的妈妈叫我离开杨帆时,曾对我说,‘我知道你没有错,但一个罪犯生父是你生命里抹不去的耻辱,我不想我的后代子孙身上都流着耻辱的血脉。’确实,她没有说错......”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消失于若有若无的叹息中。
“以前对你了解得太少,”周正浩慢慢走到可儿面前,正视她的双眸:“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总是那么的好强,只愿意依靠自己,即使最爱的人,也无法让你全身心的信赖。”
“有人曾经对我说,谁都不敢保证人性永远不变,感情永生长存,说得很精辟,不是吗。”可儿涩涩一笑:“我妈妈年轻时很漂亮,是卫校里的校花,那个男人苦苦追求了她三年,当时,他完全是一副正直善良、感情专一好青年的样子,谁能想到会有今天这狰狞可耻的嘴脸?”
周正浩抬起手,稳稳的扶在可儿肩上:“可儿,你累吗?”
“累,”可儿倦怠的合上眼,深深窝进柔软的沙发靠垫里“有时候,真得很累!”
“可以让我永远陪伴着你吗,在你偶尔软弱的时候,能够给你一个依靠的地方。”
可儿睁眼看他一下,又轻阖上,淡淡说:“别犯傻,对自己不公平的事不要做。”
周正浩正要说话,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嘈杂声,紧接着传来郑大伟父子杀猪一样的尖叫声,很快一切又归于安静,在事情发生的整个过程中,可儿只是漠然的听着。
过了一会儿,有人轻轻敲门,可儿打开门,站在外面的人毕恭毕敬:“秦小姐,以后那个两家伙只要一看见您,就会自觉跑到十米之外。”
可儿递一叠钱给对方:“辛苦了,文海。“
“不用,不用,怎么能收秦小姐的钱呢,有劳您在杰少面前为我美言几句就行。”
“下次见到楚杰,我会向他推荐你。”可儿执意把钱给文海,“这些钱拿去,就当是我请你们兄弟吃餐饭。”
关上门,可儿对周正浩笑:“你看,我并没有你所认为的那么好,现在是不是对我了解得更多一些了?”
周正浩说:“我只是很遗憾,没有机会为你分担重负。”
姥姥年老体弱,又有高血压病症,被郑大伟这么一闹腾,当晚气得旧病复发,幸好有周正浩在,连夜与可儿母女把姥姥送进了医院。
直到第二天清晨,主治医生赵永年才从急救室里出来,面对可儿一行人的殷殷目光,他于心不忍,委婉的说,“七十五岁是老人家的一个坎,你们多陪陪她,尽可能让老人家开心些。”
“您的意思是......”秦雪莲面无血色,“她过不了这个坎?”
赵永年宽慰:“也许会有奇迹发生。”
“可儿——”秦雪莲无助的看向女儿。
可儿搂住妈妈颤抖的肩,轻轻拍了拍,“赵叔叔,我们现在可以去看姥姥了吗?”
赵永年点一点头:“见过姥姥后就送你妈妈回家休息吧,她的身体也不能受累。”
走进特护病房,姥姥已经清醒,冲着女儿和外孙女笑:“昨夜我梦见老伴了,他说很想我。”
秦雪莲嘴唇微抖,眼泪几乎要落下来了,可儿几步抢先走到床畔,握住姥姥干瘦的手,柔柔的笑:“是吗,那您有没有告诉姥爷,我们这边一切都好?”
“告诉了,我对老头子说囡囡现在很了不起,他笑得那个开心呀,跟朵菊花一样,唉——,真想去陪老头子!”
“姥姥,”可儿嗔怪,“你就舍得扔下我和妈妈?”
“傻孩子,”姥姥抬手轻抚可儿的脸庞,“你从小就让人放心,你妈妈有你照顾着,我也没什么好挂心的了,就是——”她突然向周正浩伸出手,“小周!”
周正浩怔了怔,上前一步把手递给姥姥,姥姥拉起可儿的手放入他的手中,“可儿这孩子从小命苦,小周,以后麻烦你帮我好好看着她,别再让她受苦。”浑浊的双眼热切望着周正浩,眼中满满的期待。
周正浩看了可儿一眼,她也正看向他,目光里带有恳求的意味,他对她轻轻点一点头,用一种坚定的语气说:“姥姥,您请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可儿,让她一辈子幸福。”
姥姥如释重负般:“好孩子,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拍一拍他们交握着的手,“要是能看见你们结婚多好,唉,怕是等不到罗——”她的声息渐渐消失,双眼缓缓合上。
“姥姥!”可儿终于掩饰不住心底的惊慌,秦雪莲紧张的扑到床前悲切喊:“妈,妈——”
周正浩探了探老人家的鼻息,“阿姨,可儿,你们别着急,姥姥可能只是睡着了。”他的冷静起到了很好的稳定作用,经过医生检查,证实老人家确实是由于过于困倦而再次昏睡,可儿和妈妈总算暂时松一口气。
见秦雪莲苍白的脸上满是倦容,周正浩说:“阿姨,您先回家休息一阵吧,可儿你也回去休息,姥姥这边先由我看着。”
可儿知道妈妈的身体状况,熬过一夜后,随时有可能撑不住,便不再多作客套,“那就麻烦你在医院这边照看一阵了,我送妈妈回家后,马上过来。”
走出医院大门,一路默不作声的秦雪莲突然说:“小周这个人很不错。”
可儿吃了一惊,下意识的急切解释:“妈妈,我和他之间只是好朋友关系,刚才他那些话完全是为了安慰姥姥才说的。”
“以前的小杨也很好,可惜,他已经成为别人的丈夫,”秦雪莲疼惜的看着女儿:“可儿,忘了吧,你以后的路还很长,妈妈希望你有一个好归宿,这也是你姥姥现在仅有的愿望。”
“我也想忘了,只是......”可儿不忍心看见妈妈眼中的失望,转开脸,视线落在医院大门口的一棵梧桐树上,树叶早已落光,光秃秃的树枝在阴沉天幕下,清凄冷寂。可儿轻声说:“女人的归宿不一定在于嫁人,我这一辈子不需要依靠任何男人,现在很好,就这样过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妈妈,您不用为我担心。”
“是,女人不一定要依靠男人才能活下去,但只要是人,都需要亲人,你姥姥生病的时候,身边有你和我;我生病或将来离开人世的时候,身边有你;可儿——”秦雪莲伤感,“等到你老了或者病了的时候,身边还有谁?”
可儿怅惘,却固执的紧抿住唇。
秦雪莲无奈,幽幽叹气:“至少,别让你姥姥带着遗憾离开人世。”
“我明白!”
听到可儿提出假订婚的请求,周正浩低着头半天没有吭声,可儿苦笑:“这个请求确实很无耻,对不起,就当从来没有听过吧。”
周正浩突然抬头问:“可不可以真订婚?”
可儿吃惊的看他,周正浩平静回视她,神情坦然。
明白他不是在开玩笑,可儿认真说:“周正浩,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敬重,感激你,但是......”
“但是你不爱我,对吗?”周正浩微笑:“没关系,我可以等,未来的事谁能说得清楚,正如我自已,一开始只是抱着胡闹的心态去泡一个看起来比较顺眼的女生而已,哪里料得到就这么死心塌地的喜欢上了,既然已经喜欢了这么多年,再等几年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可儿,只是订婚而已,如果将来实在没办法接受,就算结婚也可以离婚,更何况是订婚!”
“周正浩,”可儿低低的声音仿佛是叹息:“这对你不公平!”
“如果感情的事可以计较得失公平,你又怎么会至今对杨帆念念不忘,全然无视身边其他人的存在?”
可儿垂下眼眸,默默无语。
“我曾经对你说过我不是好人,是真的,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人,记得第一次看见你,在新生入学的第一天,”周正浩歪了歪脑袋,忆及往事,唇畔浮起一缕温情笑意,“我们一帮高年级男生说是积极参与迎新工作,实际上是为了看看新生里面有多少个美女,我和一个室友打赌,相约各自为对方指定一个女生,看谁能先泡到手。当时,我给室友指定了一个看起来似乎有点泼辣的女生,惹得他很不满意,你碰巧从我们身边经过,低着头,长发遮住了你的脸,穿一件半旧的高中校服,宽宽大大很不好看,我那室友马上指着你说就这个了,我自然也很不满意,正想叫他另指一个人,突然听到有人喊秦可儿,你抬起头循声看去,恰好面向我们,我看见了你的眼睛,乌黑明亮,特别的漂亮,反对的话立刻被我给咽了回去。”
可儿笑:“一见钟情?”
“严格的说,不能算一见钟情,我和杨帆不同,他对私生活有一种严谨认真的态度,虽然很受女生欢迎,但对任何女生总是礼貌的保持适度距离,在你之前,他没有过任何女朋友。我却喜欢玩,认识你之前,有过好几个女朋友,甚至在认识你之初,还是抱着好玩的心态,正如你曾经对我的评价那样:看中了一个目标,想要征服目标,从征服的过程中寻找刺激和成就感。大概是我游戏人生应该受到惩罚,等我发觉自己不知不觉真心实意喜欢上一个人时,你的身边有了杨帆——我最好的兄弟和朋友,那时候,你们俩的感情如胶似膝,我以为自己这份不能见光的爱情只能烂在心底了,有一段时间,特别害怕看见你们,只要一看见你,我就会整夜整夜的失眠,很是难受。后来,因为杨帆妈妈的介入,你们之间出现了嫌隙,我阴暗的想,如果你们分手了,是不是意味着我就有希望了?”
“可你当时明明一直在帮我们。”
“因为我看见你偷偷的哭,一个人在操场旁边的小树林里。”坚韧聪慧如可儿,展现在人前的永远是朝气蓬勃的一面,无意中窥见她的软弱,他才明白:“于我而言,你的快乐更甚于一切,如果不是杨帆娶了别人,心底的这份感情,我可能永远不会向你坦白。可儿,我并不是想趁人之危,这一次,我是买好了戒指专程为向你求婚而来,就当是给我一个机会、圆我一场美梦,又或者给我一个彻底死心的理由,可不可以真真正正的订这一场婚,而不是当作演一场戏?”
可儿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问:“你们打赌的结果是什么样子的?”
“不分胜负,为了庆祝大家都没输,我们各请对方吃了一餐饭。”
可儿“扑哧”一声笑,渐渐地,轻浅笑意变成了畅快大笑。
订婚仪式很简单,可儿准备了一桌酒菜,从医院接姥姥回家,又请湘雨一家人来做客。在众人的见证下,周正浩把那个准备已久的戒指套上了可儿的中指。
“礼成!”湘雨拍手起哄,“大家掌声鼓励!”
因为喜悦,在场的长辈们纵容了湘雨的戏闹,附和着一起鼓掌。最高兴的人莫过于姥姥,喝一口周正浩和可儿敬上的茶,连声说:“甜,真甜!”
湘雨捂着嘴笑:“现在就算给姥姥喝黄莲水,大概她都会觉得甜。”
秦雪莲欣慰笑:“心里甜,自然喝什么都觉得甜呐。”
看见亲人们的快乐,可儿觉得一切都值了,不经意转眸,正对上周正浩含笑的眼眸,于是向他微微一笑。
这天夜里,姥姥安详的走了,没有一点痛苦,在睡梦中带着愉悦的笑容离去,可儿和妈妈把姥姥的骨灰埋进了与姥爷在一起的双人墓穴里,也许这正是她想要的圆满结果,有了这样一个认知,可儿母女才不再那么的悲伤。
安葬了姥姥。可儿和周正浩先把秦雪莲送回深圳,同时,湘雨也把父母接到了深圳养老,赵永年夫妇居住的小区离可儿家很近,同乡老友常来常往,秦雪莲心情开朗了许多。见妈妈有赵永年夫妇作伴,可儿才放心的随周正浩去北京拜见他的父母。
周正浩的父母其实并不是如他所说的那样属于暴发户,他们出生于世代书香门第,是早年期间的留学生,借着改革开放的大浪潮,回国赚到第一桶金,开创了一个集团化的大企业。
对于秦可儿这个准儿媳妇,周正浩的父母出乎意料满足,他妈妈拉住可儿的手笑得合不拢嘴,他爸爸则拍着儿子的肩悄声说:“行啊,居然把大名鼎鼎的承邺集团总经理给摆平了,儿子,你是老爸我的偶象。”
周正浩被他的调侃给弄得哭笑不得,决定预先给父母一个心理准备:“可儿和其他女孩不同,她不会放弃自己的事业,也许将来不能呆在家里相夫教子、侍奉公婆,但并不代表着她不重视家庭,不尊重长辈,希望您和妈妈以后不会介意。”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媳妇能干,不正说明我儿子优秀嘛,过于出色的女人,一般人怎么配得上。”
可儿早就和宋恬约好,趁此次来北京的机会,老同学见个面叙叙旧。吃过午饭,周正浩从车库里开出自己的车子,把钥匙递给正在看地图的可儿,“这里离Z大挺远,找得到路吗?”
“应该没问题吧,好歹在北京读了四年书,”可儿抖动一下手中的地图,小心折叠好,“实在不行,可以看地图或找人问路呢。”
周正浩还是不放心:“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了吧,”可儿笑:“女人聊天,男人凑什么热闹,不把你闷坏了才怪。”
“没关系呀,”周正浩开玩笑说:“我就当是去看美女好了,好歹宋恬当年是我们经济学院三大美女之一。”
可儿好奇:“另外两个是谁?”
“一个是桑丽娜,生过孩子后,身材发福了,真可惜!”周正浩感慨无限。
“哦——”可儿斜睨着他似笑非笑。
周正浩见她眉梢带笑微挑,腮畔一抹红晕斜飞,格外的妩媚动人,胸口突突跳了几下,很想亲一口。
“还有一个美女呢?”可儿追问。
周正浩定定了神,终究克制住了想亲一口的冲动,说:“还有一个美女不就在我身边嘛。”
“贫嘴!”可儿笑着横他一眼,拉开车门,准备上车,“我走了,找不到路再打电话给你。”
“可儿——”周正浩喊一声,可儿回头用询问的眼神看他,他伸过手摸摸了她乌黑的长发:“早点回来。”
尽管已经订婚,但彼此间从来没有过任何亲昵的举止,这似乎是他们之间最亲近的动作了,可儿愣了愣,点头柔声说:“放心吧,我快去快回。”
目送车子消失在车道拐角处,周正浩才转身回家,刚走在大门口,他下意识的脚步一顿,侧首望去,果然看见杨帆站在别墅旁边的花圃前,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看到了多少。逆光而立,光影交错中,他的表情模糊不清,迎着周正浩的目光,杨帆平静解释:“我看见你的车子,本来是想过来打个招呼。”
周正浩慢慢走近杨帆身前,“去喝一杯吗?”
“好。”杨帆率先起步向前走。
虽然说严冬万物萧条,小区会所的清酒巴里却依然春意盎然,绿色植物点缀的屏风隔出一个个独立的空间,大厅中央的水榭歌台上,小提琴手演奏着舒缓悠扬的乐曲。
“我和可儿订婚了。”周正浩开门见山。
“恭喜了!”杨帆淡淡的语气,仿佛漠不关心。
“我知道她不爱我,也清楚你在她心中占据着什么样的位置,可是,没办法,我就是放不下她。”周正浩自嘲的笑了笑,端起酒杯慢慢饮尽一杯。
杨帆低垂眼帘,盯着浮在澄清酒液上方的白色泡沫,沉默不语,淡漠的脸上看不出他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以前你们的关系那么好,我早就绝望了,不,应该说从来不敢有一点奢望,我所能做的只有努力忘却她,于是交了一个又一个的女朋友,可是,每交一个女朋友,我会控制不住的拿来和可儿对比,比她漂亮的没她聪明,比她聪明的没她温柔,比她温柔的没她坚强......比来比去,任何一个人和她相比,总有不尽如人意之处,结果,我越是想忘了她,她在我心中的音容笑貌反而越是清晰。”周正浩又喝下满满一杯酒,“对不起,杨帆,我没想过打扰你们,可是,你既然已经放手,我却想赌一把,为自己争取一次。”
“我现在不是她的什么人,你根本没必要说对不起。”杨帆推开酒杯,面无表情的从座位上站起:“我还要带舒娅和小忻去见我爷爷,先走一步了。”
老同学见面固然高兴,却并不特别激动,也许是因为大家都不再青春年少激情满怀,变得冷静自制。叙过旧情,又把这些年来各自的变迁讲了一遍,再找不出其它话题可说,可儿恍然惊觉,六年岁月,每个人生活经历不同,思想观念不断变化,不知不觉中距离已悄然存在于昔日的朋友间。
宋恬看了看时间,说:“一起吃个饭吧,校门口一家新开的饭店很不错。”
可儿提议:“不如,去食堂吃饭?”见宋恬诧异的看她,又笑着补充一句:“太多年没尝过Z大食堂的饭菜,有点想念了。”
正是学生用晚餐的时间,食堂里人来人往,两个衣饰精致、气质出色的漂亮女人置身其间难免引人注目,对于那些好奇的目光,可儿泰然处于。看着身旁来来往往的年轻面孔,一个个青春盎然,神采飞扬,可儿不无羡慕:“恬恬,看看这些学生,不得不承认自己老了。”
“也许若干年后,他们会有和我们一样的感慨。”宋恬敲了敲桌面,“还记得这个位置吗?”
可儿点头:“以前——”以前,她和杨帆、宋恬和吴选松,还有叶菲、姜兰......大家偏爱这个位置, 曾经一度把当年那张桌子称为403寝室的情侣桌。如今除了叶菲那一对修成正果,其他人都以劳燕分飞作为结局。
“你和杨帆,太可惜了——”宋恬轻叹,“大家都知道他一直在等你回来,为什么最终还是分开了呢?”
可儿不答反问:“你和吴选松呢,明明一起留校了?”
“原本已经准备结婚,正好那个时候学校推荐我去读在职研究生,而他被推荐到地方政府机关去任职,我们决定婚事延期两年,等各自的事业基础稳固了再结婚,谁知道两年后重新聚在一起,才发觉对方都不再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人了,没有人变心,只是我们自己变了......”
“原来,是我们自己变了——”
可儿和宋恬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悲伤。
“秦可儿!”乍然一声惊呼把可儿和宋恬吓了一跳,循声望去,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小跑过来,怯怯的问可儿:“请问,您是秦可儿师姐吗?”
对着女孩殷切的目光,可儿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女孩大声欢呼:“太好了,师姐,真的是您。”
一旁观望的众多学生相继围了过来,“师姐,您好,我也是经济学院的学生。”
“师姐,您是我们经济学院许多女生的偶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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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人群,可儿和宋恬相顾无奈苦笑,一场同学叙旧,最终以这种热闹的方式结束。
可儿从Z大出来,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去,周正浩打来电话,得知她正在回去的路上,就叮咛了几句小心之类的话,未了,犹豫的说:“可儿,我今天看见......”
他后面的话声音很轻,可儿正在开车,一时不留神没有听清楚,问:“看见什么?”
“算了,等你回来后再说。”周正浩匆匆挂断电话。
可儿有点心不在焉,没有察觉他的异样,车子转过前面的一个弯,Z大就完全脱离了视线范围,她在拐角处停下车子,远眺Z大校门,两盏明亮的顶灯下,校门庄严肃穆,后面是浓墨般的天幕背景。门还是那道门,里面的学生一批又一批的变更着,正如宋恬所说,只是我们自己变了。
时间对于感情是最具杀伤力的东西,等待足以让一个人激情殆尽,譬如她和杨帆,六年天各一方,沓无音讯,她对他的记忆始终停留在六年前的那个翩翩阳光少年身上,回国后,两个人没有好好相处过,更没有认认真真重新了解彼此。她以为只要有心,一切尽在自己把握住,却忘了人心不由任何人把握,哪怕是一个人自身也把握不了自己的心。六年的时间,她已经改变,凭什么认定杨帆就一成不变;又凭什么认定在彼此都发生改变后,他还会一如既往的在意她?
车子驶入与小区公众休闲区毗邻的车道,可儿按下车窗玻璃,孩子们的嬉戏笑闹声传入耳中,偶尔交杂着几声父母关切的呼喝,寻常的凡俗生活,真实而幸福。 隔着林萌小道,可儿贪恋张望那些不安份蹦达中的孩子,可爱纯真的小脸庞上,鲜活的快乐与满足。
电话铃音响了起来,又是周正浩来电,可儿接通电话,正想说自己已经回到小区,视线突然被几道熟悉的身影攫住,顿时忘了说话。那是很抢眼的一家三口,父亲高大俊朗,母亲美丽动人,孩子更是粉雕玉琢,惊人的漂亮。
小忻在前面一边跑一边不时回头喊:“爸爸,妈妈,快点,快点。”
舒娅笑着从后面追去:“小忻,老鹰抓小鸡来了。”
杨帆不紧不慢走在最后,微笑看着嬉戏中的母子。
鬼使神差般,可儿驾驶车子跟随他们缓缓滑行,直至看着他们进入小区的一幢别墅。房间里亮起灯,可儿出神望着那映照在窗子上的桔黄色灯光,曾经一度,她试图放弃一切,只求在万家灯火中,能与杨帆共同拥有一盏温暖的小灯。然而当选择真正来临时,她终究舍弃了那平凡实在的小灯。再回首亦不是当初,两人皆不是!
凉凉的夜风拂面而过,刺得眼眸剧痛,眼底潮意涌动,可儿闭上眼伏在方向盘上。手机铃音响了停,停了又响,她充耳不闻,在这一瞬间,只觉得心灰意冷,无力再去理会身外世事的一切。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敲击车窗玻璃,宁静夜里,清晰的声音仿佛敲打在心上。可儿猝然抬头,才发觉天色已由原来浓墨般的黑夜转为深灰色,窗外是周正浩憔悴的脸庞。
坐进副驾驶座里,周正浩说:“打你电话没人接,我怕有什么意外,就出来找你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看他那疲惫不堪的样子,一夜心急如焚的焦躁、奔波寻觅的辛苦可想而知,可儿愧疚:“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他惆怅望向窗外,那幢房子里的灯光早已熄灭,在灰蒙蒙的天幕下寂静伫立,“我本来早该告诉你,杨帆也住这个小区,只不过,我仅仅是凡夫俗子中的一员,也有私心,所以刻意隐瞒了你, 可儿,如果、如果你想见他,就大大方方的去见吧,不要再这么的傻,守在门外他不会知道。”
可儿黯然:“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很可笑,是吗?”
“这种可笑的事情,我也曾经做过。”周正浩脸上恍然浮起一种忧伤的神色,“得知你们同居的那个晚上,我很快的跑了,实际上,我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莫明其妙的走到了你们居住那幢楼的后面,抬头望着你们房间的窗子直到灯光熄灭,我跑到附近一家酒吧里喝得大醉,抱住酒瓶子痛痛快快哭了一场,然后,决定永远忘了你......”
可儿怔怔看着他。
“天快亮了,”周正浩回过头,对她温和笑了笑:“你休息一下,我来开车,先回我家去睡一觉,容光焕发,才好来见他。”
可儿终于下定决心,“可不可以陪我来了却最后一桩心事?”
舒娅轻缓的走下楼梯,看见杨帆还站在窗前抽烟,几乎与昨晚她离去时维持着同一个姿势。早晨的阳光清澈纯净,照得他指间的一缕青烟也变得稀薄透明,窗台上一株水仙大概不耐烟火熏陶,焉焉的耷拉着花朵。
走到他身旁,她问:“一夜没睡?”
杨帆没有答话,掐灭手里的烟蒂,紧接着又点上一支烟。
舒娅看了看堆满烟蒂的烟灰缸:“是不是昨天看见秦小姐了?”
杨帆迅速瞟她一眼,“舒娅,你没必要时时刻刻都这么的聪明。”
舒娅笑着摇头,果然不出她所料,从昨天下午开始就察觉他有些魂不守舍,“不是我聪明,而是你自己不会掩饰,上次在上海见过秦小姐后,你也表现很反常,这又何苦,既然忘不了,就别难为自己......”
杨帆打断了她的话:“小忻呢,还在睡觉吗?”
舒娅明白他不想再继续原先的话题,便顺着他的意思说:“不到九点钟,小忻是不肯起床的,我去热早餐,吃点早餐后,你补眠一下。”
见杨帆没有表示出反对的意思,她向厨房走去,刚走两步,门铃响了起来,“咦,这么早会有谁来?”打开房门,她讶然呆怔一下,随即表现得出乎寻常热情,敞开大门:“秦小姐快请进来。”
杨帆霍然转身,果然看见可儿站在大门口,歉意微笑:“对不起,打扰你们了。”在她身后,澄净温暖的阳光洒满天地。
把可儿迎入大厅,舒娅为他们倒了两杯茶水后,立刻识趣的回避了。隔着诺大一个厅,两人相对无语,半晌,杨帆走到大厅中央的沙发前,“请坐!”抽了太多烟,他的声音沙哑,拿起茶水饮一口,润了润干涩的喉咙,他又拿起烟盒。
“如果烟瘾不是很大,还是戒了吧,对身体不好。”她轻柔的声音里有一种诚挚的关切。
杨帆没看她,但仍放下了手中的烟。
可儿问:“颍姐还好吗?”
“还好,她是不折不扣的独身主义者,每年用一半时间工作,剩下一半时间满世界周游,现在很难见得到她。”
记起那个率性洒脱的女子,可儿会心微笑:“如果有机会,请代我向她问好。”
杨帆轻牵一下唇嘴,若有若无的一丝笑意:“好。”
房内再次陷入沉寂中,过了好一会儿,可儿终于开口轻声喊:“杨帆。”
他抬眼看着她。
“我对不起你,颍姐曾经告诉我,你对一个人好时,会全心全意为对方着想,可是一旦过份伤了你的心,就永远得不到你的原谅。私自决定放弃孩子并离开你的时候,我也曾想过这么做会伤了你的心,但依然暗存了侥幸心理,想着等我功成名就归来时,或许你能体谅我当年的苦衷,总以为,只要我努力去争取,一定会博得你的原谅,却忘了站在你的立场上去想想。当年面对那么多压力,你始终不肯放弃,为了我们的未来、我们的孩子,你满怀希望,全心全力的努力着,而我毁去你的希望和努力,只在一瞬间,我想我是真正伤透了你的心,对不起,杨帆!”
杨帆动了动唇,终究没有说出一个字。
可儿眼底泛起水光,轻轻吸了一口气,声音有点阻滞:“昨天晚上,我看到你和舒娅带着孩子散步,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早已完完全全被摒弃在你的生活之外,当时心里很难过,但至少看来你是幸福的,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我们都不再是原来那个人,永远也无法找回最初那份心情,以后,你有你的生活,我不会再来打扰你。而现在,我只想对你说一句谢谢,谢谢你给了我一段鲜活快乐的少年时代,你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回忆,也是这些年来让我奋斗至今的最大动力,也许,这一辈子我永远忘不了你,但我会学着慢慢以平常心来待你。”最后,她深深地留恋看他一眼,似乎想把他的容颜烙在心底,“再见,杨帆!”转身无声无息离去。
走到室外,被眩目阳光一晃,她止不住泪如泉涌。周正浩站在车子旁边静静等待,看似淡定从容,紧崩的脊背和不知不觉用力紧握成拳的手却泄露了他心底的真正情绪。一路淌着泪,可儿向朦胧泪眼里的模糊影像走去,终于在最疲惫软弱的时刻找到了一处可以安心休憩的温暖怀抱,伏在他的肩上,她哽咽着:“请允许我最后一次为他落泪。”
周正浩不确定的抬起手,轻轻揽住她的肩,才长长吁了一口气,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刚才,真害怕你再也不会回来!”
看着可儿离开,杨帆僵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一动不动,空虚与乏力充斥全身,他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杨帆没有回头。舒娅来到他对面坐下,仔细端详他片刻,问:“这样较劲能让你更快乐吗?”
杨帆恍若未闻。
舒娅继续说:“不肯原谅,能让你更加轻松吗?”
“那么你呢,”杨帆惘然:“怎么不问问你自己,为什么至今不肯回到那个男人身边?”
“他没有来找来,”舒娅回答:“如果他肯回头找我,只要心里还有他,我会不顾一切的扑进他怀中,我不会像你一样难为自己,顺从自己的心不是更快乐吗?”
杨帆的胸口急剧起伏。
“杨帆,关键在于你自己是否依然爱着那个人,其他的都是次要因素。”
杨帆猛然跳起,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舒娅在他身后低声自语:“但愿一切还来得及。”
远远的,杨帆看见了伏在周正浩肩上哭泣的可儿,周正浩温柔呵护着她,顿时,他的双脚如同灌满了铅,沉重得抬不起分毫,只能呆呆看着眼前这一幕。
周正浩也看见了他,平静的回视他,平和眼眸中是不容退让的坚定,默默相视片刻,周正浩扶可儿坐入车内,车道上十分洁净,车子启动后甚至没有扬起一点灰尘,弯过一个漂亮的弧度,车子彻底从杨帆的视野里消失。
灿烂阳光仿佛在瞬间黯淡了下去,这一次的错过,就是一辈子的错失,杨帆按了按胸口,剧烈的痛楚让他的视线渐渐模糊,只是他再无法如同当年那个懵懂少年那般,痛痛快快的嚎啕大哭一场。
凉风四起,婉转悲凉的歌声随风飘来:......人有悲欢离合 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 千里共婵娟......
秦可儿伏在窗台上,听着一曲《但愿人长久》,泪流满面!